风褪去温度,越往上刮得越冷。
倦鸟归林,然而一些黑se的乌鸦却徘徊不去,聒噪叫着。
天象怪异,苏越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似是对苏越的回应,原本晴朗的天幕挂上灰暗乌云,光线被y云吞入腹中。
苏越站在莺南皇帝墓前,一阵强风袭来,她的道袍衣角翻飞凌乱。
没有束起的余发张牙舞爪地撩动,黑发在苏越眼前扑闪,时不时遮住她的视线。
天上的乌云颜se加深,越变越黑。
苏越被风吹得踉跄,身形不稳,没站住往前一步,脚步移挪,右脚重新放下时却没有踩上她以为的实地。
伸出去的脚好像踩不到任何地面,苏越仿佛坠落进虚无的空间。
她的身t和意识被风流水流裹挟着带走,像是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又更像是在无尽中迷失了自我。
分裂的两瓣灵魂终于重汇,苏越在一片漆黑的混乱中悬浮站稳。
她看见了自己。
站在她对面的自己。
但很快,她发现那并不是她。
是苏樾,是莺南的那位四公主,她在虚无空间中站在苏越对面。
两人悬浮相对而立,周遭是无垠深渊,彼此是唯一的可见。
她们的脸一模一样,身形一模一样,相对而立,如照镜子。
两人眼神相交,霎那间神魂相聚,所有的前尘往事在这一刻真相大白。
虚空中的她们融汇成为一t。
苏越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穿越人士,更不是局外人。
她是苏越,但她也是苏樾,她们就是一个人。
而所谓的系统,其实就是苍天,祂高高在上,愚弄无知的人类。
祂给了苏樾一个重来的机会,却不告诉苏越真相。
冷眼旁观苏越一次次把自己置身事外,又在定局之后揭破假相,品尝她的愧疚懊悔。
苏越猛地睁开眼,她的面前是生母与亲姐妹之墓,四周狂风仍未止歇,呼呼咆哮,像是在和苍天一起嘲笑她。
不知何时,天已全暗,黑云滚滚压下,云层间闪电频现,苏越扬起头,愤然与上天对视。
在这如天神发怒的怪象下,有一个人正在踏上莺南王陵的台阶。
他穿着乌国帝王的龙袍。
狂暴的闪电间,忽明忽暗的视野里,苏樾看见突然出现在陵墓不远处的邬修。
他一身黑金乌国龙袍,金线在夜se中依稀泛出华贵光泽。
大风吹动两人衣裳,裙摆飞扬。
苏樾看着邬修,一时涌上万千情绪,她含泪恨骂:“灭我国者!”
邬修身处诡异气象仍旧从容不惊,却在听到苏樾的话后睁大眼睛。
他和苏樾相处过两个余月,记忆中的苏樾永远是清冷温柔的模样,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疏淡从容。
这还是邬修第一次看见苏樾的眼里有那么浓烈那么深刻那么明显的情感表露,蕴含了无法言说的疼痛、恨、懊悔,撕裂她,指向他。
黑云翻滚,雷鸣轰隆,天地昏暗,只有在闪电时才有片刻光亮,苏樾那双饱含无尽ai恨的眼眸也在光灭后隐入黑暗。
邬修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任何。
混乱的黑暗中,他察觉到苏樾的身影越过他,跑下了阶梯。
天上看热闹的雷终于打够了,轮到雨点落下。
雨丝并不密集,一颗一颗地从云层中下坠,砸在苏樾身上却很明晰。
她清楚地感知到雨点击身的碎痛,这场雨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在增强,苏樾迎着雨势一口气从陵园跑下,未曾发觉自己与守在阶下的裴雅风擦肩而过,消失在渐密的雨中。
苏樾发现过去的自己是多么愚蠢,她以为自己是个穿越的现代人,对真实发生的一切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如今国破家亡她又何尝没有一点责任。
她看得清莺南王族的蛮横霸道却不曾制止,最多只是劝一句,没有真正阻拦过,她不是凶手,却也是放纵的从犯。
是上辈子的苏樾真心懊悔,苍天给了苏樾一次重来的机会,可苏越却……
然而苏樾也想明白了,上天说到底还是更喜欢愚弄她,并不是真的想帮她。
邬修在那次雨夜后又失去了苏樾的消息,她就如同化身成水汽,和雨水混在一起,于雨停后消散隐没了。
五个月后,乌国祭司在一次祭天中得到天启,她向君王禀明:“上苍启示,吾国国运亨通必得请来莺南公主担任国师。”
莺南公主,当世唯有一位,天启的指向正是苏樾。
然而苏樾却无影无踪,邬修派了几路人马,在民间大势寻找。
山脚下一间歇脚小栈里,找人的一个队伍途径此处,短暂休息。
领队向小二要茶,顺便打听消息:“你们这有没有见过一位姑娘,气质出尘,容貌上佳,应是出家人打扮。”
店家给一行人客客气气倒茶,她听完领队的话,想了想,眼神悄悄往角落瞥去,她看这一行人来势汹汹,怕是不怀好意,回道:“我们这山野小地方,哪有您说的那样的大美人啊,没见过。”
领队饮了口茶,像是习惯收到这样的答复,没作他想,“嗯”了一声。
店家上完茶,接着上su饼,架不住好奇,她又问了问:“官爷,你们找那姑娘是做什么呀?”
“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我们国君要请那位姑娘做我们的国师!”
“哎哟,那还真是大好事,不过这是真的吗?官爷您可别是逗小的寻开心。”
“那还能有假?!这告示都贴出来了,到处都是,也就你们这乡野地方,太过偏僻。算了,消息不通也不怪你。”
“是是,我们这确实太偏了,一两个月都不一定有人经过呢。”
“得了,你去忙吧。不过若是遇到类似的nv子,记得向官府通报。”
“好的好的,官爷,您慢用。”
官兵们赶时间,吃完东西又立刻起身寻人去了。
柱子后角落里一个头戴斗笠帘帷遮面的人默默饮茶,对发生的一切毫无兴趣,她穿着粗布麻衣,竹篓里放着一个用布条裹起的长条物件。
店家朝nv子看了一眼,走过去给她添茶。
“那些人都走了,我没提到你。”
“多谢。”
“不过姑娘,你除了不是出家人打扮,其他都很符合,你该不会真的是……”
苏樾拿起茶杯,从斗笠帘帷下伸到唇边,饮了一口:“是与不是,又如何呢。”
店家想起那官爷说的当国师的大好事,但转眼瞧着nv子淡漠神情,不由琢磨,喃喃道:“……是啊,又如何呢?”
要苏樾当国师这件事,苏樾b天下人知道的要早。
也许是和乌国祭司得到天启是同一时期,苏樾收到来自系统发布的新任务。
系统要她去当乌国的国师。
如今苏樾已知晓所谓的系统其实就是苍天的化身,而她不过是上天的一枚棋子。
她不愿再被摆弄,加上灭国之痛,自是不愿。
邬修声势浩大地找人,苏樾自然知晓,只是她不想去,月余过去,不曾露面。
突然没有起伏的如机器般冰凉的声音在苏樾脑中响起,系统威胁苏樾,如果她不去当国师,那莺南王族的灵魂便无法安息,更不能进入轮回转世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