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抱着一试的心态,毕竟她和邬修已经很久没见,当初送食疗伤的小恩小惠,他已经兑现,莺南王族si得t面。
她虽来了,但对此行其实没有把握,用什么让邬修释放那些旧民,她眼下只是一介出家人,可谓一无所有。
她只想到了一样东西,尽力一试。
邬修坐在主营帐内,得知消息,她真的来了。
苏越被允许进入君帐,主帐的帷幔被卫兵从两边拉起,端坐在书案后的邬修第一次看见出家后的苏越。
一身道袍,道冠束发,素雅简洁,还真有一副风雪世外人之姿。
苏越一手搭拂尘,一手提食盒,缓步走向邬修。
她的步子还是那样轻,仿佛当初默默无声潜入柴房为他疗伤时那般。
他再细看她的脸,就像白玉瓶一样,还真就是个出家人了,无悲无喜,素素无yan姿。
苏越直到走入帐中,才抬起一直微低的头,她看到邬修平坐案前,他面容整净,眉宇飒沓,君王威仪显露,已不见当年受辱狼狈之影。
邬修正好整以暇地在看她。
只看了一眼,苏越便不再看,她默默往前走,衣袍携着一些晨露,走动中挥落于帐内地毯上,淹没无痕。
她安静地走到邬修身旁,整理衣摆,端跪坐好,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罐尚且温暖的汤,双手将那罐汤轻轻放置于书案上,尔后双手收拢,端坐好,抬起脸,眸se温柔无媚,看向邬修,语气淡淡,开口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从前有一罐汤,你尚未喝,今日可还愿喝吗?”
邬修把苏越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态尽收眼底,多少猜出苏越来意,他想看看,这出了家的亡国公主能做什么来求自己。
没想到,她却是带了一罐汤只身前来。
未喝的汤,是了,是那日他尚未喝到的汤。
不知她是否也记得,正是在这碗汤之后,他们便再无见面。
邬修侧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苏越,不急着回答。
苏越也同样不着急,她耐心地等着,落落大方,无愧无惧。
邬修没让苏越等很久,他用鼻音哼出一个“嗯”,算是同意。
苏越打开汤罐,用汤勺盛出一碗热汤,转头看邬修还是斜撑着脑袋看她,就知他不打算自己动手,苏越低头用汤勺轻轻抚开汤的热气,舀起一勺汤,举手缓缓向邬修送去。
邬修从善如流张口喝汤,梨花白果汤,正是当初未来得及喝的那盅。
苏越一勺一勺,给邬修喂汤,邬修把整整一罐汤全部喝完了。
但他用嘴喝汤,眼睛却没闲着,一瞬不息地盯着苏越看,犹如毒蛇锁定猎物,也是苏越定力十足,丝毫不受影响,从头到尾无波无澜地喂。
期间有巡逻的卫兵经过,偶然一瞥君营,他们的少帝撑手歪头,兴味十足,旁坐的素雅修士端正从容。一人举勺,一人饮汤,却是烽火军营中难得的一幕和谐安宁。
“还请,善待莺南旧民。”
苏越亲自喂邬修喝完一整罐汤,陪他静坐片刻,说出她此行所求。
“我已不是当日质子了。”邬修笑。
“我知道。但我也不是公主了,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再给你。”
两人沉默对视,邬修正yu开口,营帐外突然有士兵通报,苏越最后看邬修一眼,无言退去。
她像一阵轻风,又像一朵柔云,安静地来,又沉默地离开。
几日后,乌国新帝下了一道旨意,莺南旧民解除奴隶身份,发回原籍。
莺南本是繁荣昌盛的国家,国虽亡了,但城郭仍在,流民们回到家乡,着手重建家园。
渐渐地各地也都恢复了生气,沿街商铺开门迎客,生活陆续回到正轨。
莺南被并入乌国,莺南原先各地城名不变,但管理官员全由乌国人担任和指派。
苏越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走到了莺南王陵所在。
她想起那五张yan丽面容,仿如昨日,一步步踏上石阶,想去看一看莺南王族的墓。
邬修赐si莺南王族后,将她们按相应的礼制葬进了莺南历代皇家陵墓中。
沿阶石板落了不少树叶,被风卷起,在地上打着小小的圈。
苏越走上陵园,穿过先祖陵墓,走到莺南末代皇帝和她的nv儿们的陵墓前,却发现那里已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nv人,身材高大,t型矫健,眉宇英气,一身轻便武服,看得出是练武之人,而气质又另带一份儒雅。
苏越没见过这个人。
nv人常年练武,感官敏锐,从苏越出现在走上第一个台阶时,便发现了她。
苏越走到莺南皇帝墓前,发觉皇帝坟墓已被人先一步打扫清理过,不仅没有灰尘,还摆放了一些贡品。
想来只能是眼前的陌生nv人所为,苏越行了个简单的道士礼:“请问你是?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nv人抱拳回礼,深深看了苏越两眼,像是在观察苏越的眉眼长相,回道:“我是裴雅风,乌国的将军。”
苏越略微惊讶,她没想到会在莺南王陵见到灭莺南国的将军。
但她看裴雅风言行举止,不像对莺南王族有敌意的样子,而她今已出家,前尘尽褪,她的心里没有多少仇恨,自然也没对眼前的裴将军生出恨意。
长空青日下,她们二人站在莺南王陵前,默默同看了一会儿墓碑。
苏越没带祭品来,也不知道要和逝去的莺南王族们说些什么,她只是恰好路过此处,想上来看一看,仅此而已。
裴雅风在一旁仔细观察苏越,只觉得苏越眉眼与先前见过的莺南王族相似,想起曾听闻莺南四公主出家修道,又看眼前人一身道袍,想必正是那位四公主。如今得见,果然是仙人之姿,不入凡尘,因此也理解了苏越面对亲人陵墓时平静的表现。
裴雅风先开了口,两人浅谈起来。
原来她是亲眼见识了莺南王族最后的傲骨,心中有所钦佩,今日是私下前来吊唁。
苏越从裴雅风口中听闻了当日乌队冲入莺南王殿时的情形,她脑海里仿佛能看见那五人是如何骄傲不屈,像是在混乱的洪流中抓住经过的一根浮木,苏越不经意露出一丝温暖微笑。
“多谢。”苏越向裴雅风道。
随后她走上前,将墓碑上新吹来的枯叶拂去,转身时苏越松手,枯叶随风而去,而她也一并离开了。
裴雅风看着苏越走下阶梯的背影,发觉她从出现到离开,不曾与莺南王族说过一句话,甚至也没有道别,也许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心里。
师父说苏越此行是下山历练,于是她便四处行走。
从王陵离开后的苏越看见战火后的人间,有因尸t堆积而引发瘟疫的乡村,有失去亲人千里投靠亲戚的幼童,有受伤难愈的病人。
她沿途施救,亲自采药熬药,治好村子的瘟疫,教会村民如何消杀除毒。
带着幼童走过五个城市,亲手将小nv孩交到亲戚手中,又留下一些银钱。
救过无数受伤和被病痛折磨的人,不曾留下姓名,被百姓称作在世菩萨。
苏越这般走了好几个月,但人生也许是个圈,她发现自己又走回了莺南王陵。
她想,既然来了,那便再上去看看。
此时天se趋近傍晚,暗橘h的晚霞云像一匹布散开,苏越在稀薄光线中走上陵园。
气温渐变,原先带着暖意的